云霓

【银刃/群像】瞬息之梦 Chapter 68.再试

请说，谢谢弟弟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哈维尔掐着哥哥的肩膀用力摇晃，摄政王呼出的气息里还有未吐净的烟雾，缓缓上浮漂出了一串波浪形；洛纳对着门口拼命挥手，示意大家赶紧关门出去，又跑到茶水间摸了两个橘子试图从小皇子手里把自己上司换出来；明顿在嘲风撬门进来时就已经眼疾手快掐掉了烟，现在看里昂和哈维尔混战成一团，也不上去劝，只含笑把通风系统调高了功率，又单独调了一杯加冰加蜜的薄荷茶轻轻推到首座的方向。

“拉尔夫！来帮忙啊！！”洛纳对着明顿挤眉弄眼。

侍卫长一脸爱莫能助：“可是，事实上我们也准备要动手了啊…先做掉施瓦格，再把其他顽固分子一个一个抓回来……整备旗舰不就是为了去联盟逮人么？”

“我让你不必封锁消息，是事后再慢慢说，不是现在立刻就告诉他，然后让他搀和进来！！”摄政王努力扭过头怒吼道。

“哥哥！！！”哈维尔脖颈两侧的青筋都爆了起来，狠狠攥住摄政王的披风前襟不放，“你怎么敢…开战舰去联盟捞人？你怎么想的啊？！”

“不然我怎么办？！”里昂十分烦躁，反手捉住弟弟不许他乱薅，“以军演结束为期，时间这么短，光靠说的又劝不动，不杀几个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……”

海因里希给儿子下令的时候，只有侍卫队的几个人在场，他自己手下的亲信全都没出现，命令内容配合上当时的氛围和皇帝意味深长的神情，很难不让人反复深思，冷汗涔涔；洛纳的性格比较谨慎，为人也循规蹈矩，可即使是他也得出这样的结论：事到如今恐怕已是不死不休的争局。皇帝陛下不是那种为保儿子上位可以替他扫清一切障碍的慈父，帝国的未来高于一切，如果得不到他的认可，宁肯皇室易姓也决不随意传位，换句话说，如果搞不定那串余党，摄政王一系的前途恐怕祸福难料。

“三殿下，摄政王是有自己的苦衷的……”洛纳苦口婆心地试图和稀泥。

哈维尔被哥哥大力按进椅子里，在力量的绝对差距面前，技巧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，挣扎未果的小皇子只能老老实实坐着，脸皱成了一只小包子。

“我知道，我说什么你都不会认真考虑，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也一条都没有回……”哈维尔闷闷道，“你可以不相信我的判断，但你绝不能不把联盟的脸面当回事，更不能忽视母亲，你觉得所谓太子余党跑去联盟定居，他会完全不知情吗？你要喊打喊杀地过去拿人，母亲该怎么想？他会放任你这么大张旗鼓，耀武扬威地随意来去？”

这话确实说到了关窍处，西利亚元帅一直以来都对帝国政局有着微妙的影响，在储君事宜上尤甚，摄政王自己也没想到什么万全之策，也无话可回，只好尴尬地陷入沉默。

“退一步讲，就算你们顾忌母亲，不去联盟，只对帝国境内的这部分下手，‘余党’的范围又该怎样界定？深挖到什么程度才算足够？一旦见血……你不怕起到反作用吗？”

“忠诚是军人的品德，我尊重他们对美德的坚守。”摄政王冷冷道，“不愿意奉我为主也没关系，只要别挡路，我不会不给他们生存的空间，可是总有人的脑筋像二极管一样非此即彼，转不过弯，有什么办法呢？都是自己选的。”

“所以父亲才用这种题目考验你……”哈维尔反手握住里昂的手腕，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低落，“我不懂政治，只对考试有些心得。哥哥，你武力强悍，又有军功在身，打仗难不倒你，所以父亲会在你不擅长的领域里出题，确保你的短板也能胜任皇帝这个职位……你以武力镇压去破题，真的符合爸爸的期望吗？”

“我别无选择，哈维尔。”摄政王微微阖上眼，“能费的口舌都费尽了……我别无选择。”

室内陷入长久的沉寂，众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，茶壶里烧开的水发出细碎的咕噜声，气泡不断上浮，破裂，水蒸气伴随着低迷的气压缓缓逸散。

“让我试试吧，哥哥。”小皇子轻声道，“让我见见他，那个鲁米诺。”

“不行。”摄政王想都没想立刻回绝。

“我倒觉得可以让哈维尔试试。”侍卫长突然开口道。里昂包含着怒意和威胁的视线立刻落在他身上，明顿不紧不慢将茶杯放下，上好的瓷底在桌面磕出一声清脆的轻响，“你看，人在我们手里控制着，肯定能保证小殿下的安全，我们这边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，只当给他玩玩，反正失败了无非也还是杀掉，一样的结果，没有额外损失。”

“他想建立自己的事业，你不可能保护他一辈子。”明顿的神色十分认真，“陛下允许他在这个节点上跟着你，本身就是一种表态。”

“是的…就是这样。”哈维尔有些意外，但很快反应过来，和侍卫长打配合，“反正你们本来也打算干掉他了，就让我去试试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。”

洛纳听着听着也有些意动：“殿下自己不是也有机甲来着，人身安全应该出不了问题。”

里昂：…………

“你们到底是哪边的？！”摄政王怒掀桌。

鲁米诺的自信并没有持续太久。摄政王行事待人都比较大度，即使是囚犯也享有还不错的餐食标准，尤其鲁米诺是个比较特殊的囚犯，长时间关押在窄小的、监控极其严密的审讯室里，也不能放风走动，也许是出于弥补的心理，刚开始的几天伙食尤其优厚；随着他与摄政王进入拉锯式心理战的阶段，三餐水平断崖式下跌，虽然到不了特务头子给犯人喂泔水的程度，也谈不上多么体面，吃饱是绝不可能的，顶多做到不发霉不变质，偶尔还会给单独特殊调味，以保证对鲁米诺的胃口造成最大程度的影响。对于这一切，鲁米诺坦然受之，甚至心里还有些庆幸：他们越是折辱他，就意味着他对里昂还有用处，无非是饿饿肚子，反正凉水管够，就当是泻火清肠。然而这一天的午餐却意外地恢复到了早期水准，配比科学，分量可观，色香俱全，甚至还配了小甜点；摄政王的侍卫队长亲自前来送餐，这个红发绿眼的男人极为高大英俊，面容如同古典风格的雕像一般鲜明优雅，处事却十分狠辣果决，鲁米诺在他手里吃过暗亏，见他孤身前来，又是做送饭这种不入流的活计，心里顿时警铃大作。

“怎么竟是队长大人亲自前来？有什么吩咐吗？”鲁米诺并不去碰那些饭食，笑吟吟地望着明顿。

明顿把餐盘向前一推，也不做声，只直勾勾盯着他，看得鲁米诺几乎要冒出冷汗。

“吃。”明顿又把餐盘往前推了推。

“这…近日为何不见摄政王殿下？”鲁米诺手心里湿漉漉的，拼命克制才没有习惯性握紧拳头，“我以为我们还没有谈完，还有很多事是可以商议的……”

“如果前几天在殿下面前你肯这么多话，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。”明顿竟然笑了笑，再次伸手推推餐盘，“做人干脆点，对大家都好。赶紧吃，别耽误我时间。”

“难道你们不想知道那些信息了吗？和我们一起的人，在背后支持我们的人，他们想要什么，条件又是什么……”鲁米诺挣扎着，双眼紧紧盯着明顿，昏暗的射灯投下孤独的光柱，照在微微冒着热气的蛋挞上，给焦糖壳镀上一层矇昧的晕影。

而侍卫长的表情毫无波澜，见鲁米诺不愿吃，也不再坚持，耸耸肩就转身向外走去。

“…等等……等等！！”鲁米诺大喊道。

回应他的只有合金门闭锁时清脆的咔嗒声。

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终于维持不住那张自信从容的面具，牢固的心房如同受击的硬脆糖壳般，随着他对现状的判断而片片崩解；鲁米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，自己已经不再重要了，摄政王或许已经找到了新的突破口。他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面前丰厚的饭菜，想要从中寻找一些能验证自己猜想的蛛丝马迹，却一无所获；醇厚的油香刺激着他贫瘠的肠胃，鲁米诺却努力坐得那盘午餐更远了些，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些食物，直到所有的饭菜全部凉透，也没有碰哪怕一下。